「その縁は、すべての始まり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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枪弓/金弓/狂王贤者
自由奔放的攻控,闪厨汪苏,不混圈

带着自家的四只汪和金红黑绿茶长期寻FGO日服好友
⑧32⑨11⑤86
不是腿,靠狂王和梅林养家糊口(
 

【キャス弓】魔术师的秘密庭院

最后试一次……再发不出来就只能长微博了orz




+++请勿转载,可直链本页+++
作 きよべ@id=7017518
译 科技属超图书馆员 = CounterWing
+++请勿转载,可直链本页+++




「你,坠入爱河了呢」

过于突兀的发言,Emiya对此只能报以满头问号「你说什么?」。

「不对吗?」

「不对。而且你这…什么打扮」


迦勒底的聊天室兼食堂这几天有点冷清。平时总有两位数以上的英灵们盘踞在这里,现在都去自由活动了,倒是安静了许多。

酒气弥漫的京都之战,突如其来的天竺之旅。最近进行的灵子转移都有些特殊,尚在成长中的Master似乎积累了不少压力。虽然少年硬撑着要坚持自己的使命,与他定下契约的众人却不答应。英灵们察觉到少年魔力的波动,干脆直接把他打包送进了医务室。 

迦勒底最优秀的医生给出的诊断是轻度疲劳。少年被要求静养数日,老实呆在房间里接受后辈少女的照料。

他所率领的诸多英灵们因此迎来了一段意料之外的空白假期。有人欢喜有人愁,可说是喜忧参半。

有宅在房间睡大觉的,也有跑到训练场以比试的名义消解战斗欲望的,还有进行短时间灵子转移——需要得到Master的许可并且有严格的行动限制——去游山玩水的。人类历史上鼎鼎大名的英雄们,打法时间的方法也各不相同——除了坐在这里的那个褐色皮肤、眉头紧锁的男人之外。




Emiya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盆子。木碗空空荡荡,Master把他准备的菜粥吃的一干二净,有食欲总是件好事。

对面的人脱下暗紫色的兜帽,显现出光辉的白色装束。呼~,少女——Saber·Lily有些羞怯地微笑。

「最近都没怎么参加灵子转移,伊丽莎白小姐就喊着好闲好闲呀」

「啊啊…」

说起那只龙娘,Emiya大概猜到了七八分。

「她想给Master做点能补充精力的东西,结果遭到清姬的强烈反对,两个人又吵起来了。如果迦勒底被烧掉一半就太对不起Master了,我就想有没有办法能阻止她们两个」

「做得好,龙女们打起来烧掉的可不止一半」

即便是出自好意,原本就虚弱的Master再给来个食物中毒可就糟了。光想想就觉得胃痛,Emiya无意识地捂住肚子。哪里,这是应该做的…谦逊的剑之少女继续道。

「我提议一起修行,她们说会弄得满身汗臭所以不要。那就来试试占卜吧,结果两人很高兴地同意了」

今天请称呼我为Fortune·Lily。剑之少女自信地挺起胸膛。弓兵只得报以苦笑。

「…姑且问一下,为什么是你来占卜?」

「您忘记了吗,Emiya前辈。我的监护人可是那位稀世的占星师。虽说只是模仿,我也是肩负着整个不列颠的人,连恋爱占卜都做不到怎么行」

少女的笑容纯真无邪,早已过了少年期的男人无言以对。无论什么时代,女性总会对占卜和预测之类的充满热情。生涯女难不断的守护者再清楚不过了。

「我占卜的准确率相当高哟。清姬的恋爱对象是黑发碧眼、受到众人爱戴的男性;伊丽莎白喜欢的人则是有着相似外貌,待人真诚的魔术师。她们听了我的占卜结果之后,赠予我Grand占星师的称号,现在正在各地巡回呢」

「这样吗……」

脑内瞬间浮现出“技能·直感B”的字眼,但他明智地选择了闭口不言。其实比起直感更像是观察和分析的结果,当然,这个他也不会说的。

剑之少女用暗紫色的长袍小心地包住桌上的水晶球,解释说这是从美狄亚那里借来的,万事都要从形式开始嘛。

「那为什么会得出刚才那种结论,Saber·Lily?」

「是Fortune·Lily。说不上为什么,就是有这种感觉,没猜中的话可是有损我骑士的名誉。请让我再占卜一次。赌上花之魔术师的名号,这次一定会命中的!」

干劲十足的少女念起咒文闭上双眼。水晶球还包在长袍里,看来真的只是个烘托气氛的小道具。

天真纯洁的剑之英灵、操使圣剑的少女,弓兵Emiya无法回绝她的好意。

傲慢地抄着手,却只是有些困惑和无奈的男人面前,看到了!Lily抬起头笑着说道。


「和库丘林殿下吵架了吗?」


褐色无表情的脸上,眉间的皱痕又深了0.2厘米。




自己和那个男人合不来。

Emiya如此确信着。绝对算不上友人,甚至连熟人都称不上。

从冬木的圣杯战争开始,在不同的时间线、不同的地点,无数次重逢、互相残杀,纠缠不断的因缘。即使这次看到的不是熟悉的深红魔枪,而是手持木杖的蓝色魔术师,Emiya也只有过一瞬的讶异。他很快意识到这个男人的本质并没有任何变化。Caster阶的森之贤者·德鲁伊,比他所熟知的库丘林更为成熟与睿智,对于弓兵来说反而是个棘手的存在。

一言以蔽之就是难相处,不合拍,理解不能。比起一点就着脾气暴烈的Lancer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合不来。

一句讽刺会激起枪兵十倍的愤慨,魔术师的常态则是装没听见。

依然保持着青年期的美貌,双眼却有如古树般沉稳深邃,游刃有余地望着自己的视线总让Emiya焦躁不已。老练的微笑仿佛在安抚闹脾气的孩童,言行举止既不纵容也不刻板。人理崩坏的世界之中,唯一一个,赋予自己「引导者」重任的大英雄。该说是让自己切身地体会到了「境界的不同」吧,Emiya自嘲地想。

自己最近才来到迦勒底。而那个浅葱色的魔术师则是最早现界的元老之一。身为英灵的战斗能力当然不会输给他,但练度和经验的差距却是无能为力。再加上……弓兵脸上浮起苦涩的神情。

…那个男人有着远超自己想象的宽弘气量。

并非冷酷不择手段的猎手,而是比谁都重情理、对女性和孩子十分温柔,有时明知会吃亏也会向他人伸出援手,真正的英雄——冬木的战争和生前的经历已经证明了这一点。

只是,Emiya从来没有想过,他所引导和庇护的对象里,也包括自己这个无名的守护者。




『哟,Archer。你也来了吗』

响应召唤的那天,满溢而出的魔力光辉之中,用笑容迎接自己的少年Master,以及他身后静静伫立着的魔术师。浅葱色的兜帽微微扬起,唇边挂着胆大无畏的微笑,「他」确实曾这样说道。

最初觉得还是不要和他扯上关系为好。两人的因缘之深、关系之差已经是遍历无数世界线得出的不可动摇的结论。更何况这次与圣杯战争不同,是为同一个Master效力的状态。谁也不想看到手下的棋子互相争斗吧。

明明……是这么打算的。





「蠢货」

轻易就被抓住了手腕,透过皮肤所感受到的热度是那么温暖。



那是在Emiya刚来到迦勒底没多久时,某天的战场上。

敌人是成群结队的不死兵。数量虽多却都是杂鱼。手持干将弹开骷髅的大剑,再挥下莫邪给予重创。闪开背后突然袭来的斩击,回身来个横扫结束战斗。远处传来「砰」地一声巨响,熊熊火焰紧接着燃起。多半是同行的Caster所使用的符文魔法,看来那边也料理的差不多了。

这种想法立刻就被证明是个错误。只有一瞬,Emiya为自己那仅仅不到一瞬的大意付出了代价。行将消失的不死兵举起断裂的剑刃刺向他。弓兵虽然及时闪过,防御用的武装却被划破,褐色的手背上留下一道鲜艳的血痕。

「…!」

啧。反手使出致命一击。骷髅化作魔力尘埃消失了。手上有些麻痹的感觉。

是毒。Emiya反应极快。但即使用另一只手掩住伤口,渗出的毒气也不曾减少半分。

不太妙。濒死时放出的诅咒最为强大,就算是半实体化的英灵也难逃这类毒素的影响。

犯下这种不该有的失误,真不像是自己的风格。

啊啊结束了结束啦——,缺乏紧张感的声音。抬头望去,鹰之瞳里映出的,是正从七丘的彼方走过来的少年Master和他的英灵们。

伤口的麻痹感在扩大,毒气的浓度也在增加。还没来得及思考对策,弓兵便无意识地用撕裂的圣骸布碎片盖住了自己的手背。

「Emiya,辛苦了」

少年走近他。

「嗯」

弓兵面无表情地回答。

Master身后是持盾的少女,脸上似乎还有些战斗后未能褪去的红晕。再后面是呼啊~地打了个哈欠的Caster·库丘林。

Emiya不着痕迹地将受伤的手藏到背后,少年似乎也没有注意到,只是左右扭头看了看。

「咦?罗宾呢?」

「…我这里没看到他」

「前辈,罗宾汉先生大概是去那边的森林了。他说战斗结束之后想去森林采点药草」

旁边的玛修回答。还好那个绿色的弓兵不在场,Emiya悄悄想着,那位精于用毒的无貌之王,论起对毒物的嗅觉可也是数一数二的。

「是吗,那我们也去帮忙吧」

「等一下,Master」

原本无趣地站在后方的库丘林突然上前一步。随意伸出手抓住了Emiya的手腕,把他拉到身边。看上去非常自然、毫无特别含义的动作。

肩膀碰撞在一起,被拽过来的弓兵一时间还没能理解是怎么回事。

「我想吃肉啊。这片森林虽小却很繁茂,鹿啊兔子什么的也有几只吧。草那边就交给你们了」

「和Emiya一起?」

少年惊讶地看着两人。一直不明所以的弓兵这才回过神来,正要反驳时,藏在身后的手背突然被谁紧紧握住了。是Caster的手。

一道冷汗划过脊背,连看都不看硬撑着扑克脸的弓兵,青色的英灵继续说道。

「“血放的不好食材的品质也会下降”,有个烦人的家伙会说这种话呐。所以还是让他本人去做比较省事」

少年苦笑,率直地点头同意。

「那么,太阳升到正中之前,大家在转移的坐标点集合。有什么情况及时联络」

「了解。你应该知道不过我还是多说一句,不要随意去碰森林里的植物,记得先问过那个绿色的」

「嗯,没事的啦」

我也会守护前辈的。嗯那拜托了喔。一唱一和的少年和少女并肩离去。关系真好啊。

两人的身影走远之后,「喂」弓兵终于打破了沉默。充满疑惑和焦躁的声音,但有一半都是虚张声势。

Emiya投去抗议的瞪视,却只换来极其冷淡的一瞥。他不禁有点踌躇,身旁的魔术师却好笑般地哼了一声。


「蠢货」

藏着的手腕被轻易拉起,覆盖着伤口的圣骸布刚一滑落,近乎瘴气般的毒气就喷薄而出。急忙想抽回手,对方的力气之大却让他动弹不得——可恶,这家伙肯定是用了强化的符文吧。


「为什么不告诉Master?就凭你那点对魔力,自己处理的了么」

「…这点小事不用劳烦Master。只是我个人的失误罢了。而且也与你…」

「与我无关,是吗?」

Caster淡定地打断了他。不论出身与因缘,各式各样的英灵们齐聚在同一个Master的旗下。在这场事关人类存亡的战争里,自己刚刚的发言的确不太妥当。Emiya自觉到这点陷入沉默。魔术师则是深深地叹息。

「真是会给人添麻烦」

光之御子边说边扯下手套。洁白的有些刺眼的手覆上褐色的手背,轻柔地包住伤口。掌心的热度透过肌肤传来。

「你干什…」

「闭嘴。解毒和治愈都不是我的拿手项目,本来就费时间,你给我安静点」

另一只手白皙的指尖描绘出文字,带着淡淡的青色魔力。

那手指不断刻下治愈的符文,伤口中的毒也在一点点褪去。等到麻痹感完全消失,Emiya终于稍微松了口气。Caster的魔力有着一股令人安心的温暖,缓缓流向弓兵的全身。

「你这单独行动的癖好也是没治了」

魔术师的视线落在伤痕处,自言自语般地说道。

「多少学着去适应点。这里不是冬木,也不是月世界的战场。既然同在那个小家伙手下,我们的目的就只有一个。别为那些无聊的原因逞强」

平稳的语气仿佛在教导笨拙的后辈,却比愤怒的斥责更让人难以忍受。

找不出任何反驳的词汇,Emiya只能沉重地闭上双眼。诚如他所言,自己失误受的伤,又因为自己的顽固而使得事态进一步恶化。这副样子,跟犯了错试图掩盖的孩童又有什么区别。弓兵的思维回路再一次陷入了自我嫌恶。

「喂,你在闹什么别扭啊。真是」

「…谁跟谁闹别扭啊,蠢货」

「喔~就是这种气势。大人就是要装腔作势才行嘛」

Caster的笑容充满男子汉气概。这种野性的表情和他秀丽的外貌真是不搭……但又奇妙地很符合他的风格。

结果被这么一说,至今为止积压的情感——或者可以称之为屈辱——化作热气蹭地冒了上来,说不出是因为羞耻还是察觉到自己的幼稚,Emiya低下头,想要把那些东西都抛之脑后。

「……说这种话的…你又如何」

「啊?」

「你我之间的因缘太深了。相互残杀的次数两只手都数不过来。即使是现在,说不定也有分灵在哪里继续无止境的交锋与缠斗。只有这次,只有这里例外,你就那么肯定吗?」

他所治愈的这双手。在别的地方的同一双手,可能即将斩下他的头颅,或者即将刺穿他的心脏。

多么亵渎的想象。如此残酷却又带着一丝甜美。

「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,就这种事吗」

无聊透顶。Caster评断道。弓兵不悦地皱起眉头,魔术师却不在意,再次舞动手指刻下治愈的符文。

「同时在别处被召唤的话,现在的我又不可能知道。嘛~跟你这家伙合不来倒是真的。总而言之,被谁背叛,被谁陷害,阴谋诡计之类的生前已经见得太多了。王命之下,就算是弑亲的仇敌也得托付后背并肩作战,阿尔斯特的作风就是这样。现在这都不算啥」

越听越觉得悲惨的英雄谭,发觉这一点的大英雄迅速截住了话头。轻轻拍了下他的手背说了句行了。

伤痕完全消失了。Emiya缓缓握拳又松开,重复了几遍这样的动作,最后还是拧着眉毛,小声却清晰地道了谢。

「……谢了」

喔,很好。魔术师的表情不为所动,只有眼神带着几分戏谑。

 「哈~要换做拿枪的我,没准就是另一回事了。不过毕竟我现在的职责是引导者,…而且」

话说到一半,Caster赤红的双眼笔直望着Emiya。钢色的眼睛眨了一下,不解地问道,怎么。

魔术师摇摇头,而后伸手烦躁地抓了抓头发。小声嘀咕着,你这家伙真是……。

「你说了什么吗?」

「什么都没说。喂,差不多该走了。啊不对,怎么也得猎个鹿回去,不然就太丢人了」

浅葱色的长袍飞起,Caster拨开树丛冲进森林之中。Emiya也急忙追过去。已经完全治好的手上,仿佛还留着一点他魔力的残渣,微热的程度却很温暖。



曾经觉得无比遥远、又无比伟大的那个背影。

自己穷尽一生也无法赶上…即使成为守护者,也只能遥望着的那个身影。

生为神之子,却选择了作为一名战士生存下去的男人。阴谋与嫉妒的旋涡席卷着他的祖国。不曾责难他人,亦不曾骄纵自身,战士只身一人阻挡着敌国数万的军队。不为王座、不为财富、不为权力,只为战士的名誉与立下的功勋。直到死前最后一刻都贯彻着自己的荣耀的,真正的英雄。

如此耀眼的存在。不可战胜的存在。与这相比,片刻之前自己那割舍不掉的小小虚荣与固执,简直像尘土一般毫无价值。

拯救世界的使命,夺回人类未来的征程。曾经无比渴望的,通往理想的战斗正在召唤着自己。那么,自己能够回应的,也只有为此拼尽全力。即便不是什么正统的英灵,只是一介守护者之身,自己也想要回报Master的信任,想要有朝一日,能够与那位青色的英雄并肩战斗。


……原本就只是这样而已。






「我说你啊,别一副要杀人的样子可好」

边思考边走路,很快就到了目的地。敷衍地敲了两下推开门,休息室的深处,窝在沙发里的罗宾开口就是这么一句。毫不掩饰自己没干劲的状态,绿色弓兵呼~地喷出一道烟雾。

Emiya关上门,挥了挥手试图驱散满屋的烟味。早就说过抽烟的时候要·开·换·气·扇,这些家伙,从来都,不听。

「废话从简。而且这烟雾是什么?几时开始这里变成毒气室了」

「无自觉的杀气最可怕了啊啊…的话说,这可不是我一个人干的啊。倒是你来这干什么?连烟草难民最后的栖息之地都要剥夺吗?」

「谁没事要来这种地方。那个青色的Caster…」

「走了」

Emiya皱起眉,这回答过于迅速简洁。刚才还在呢。罗宾把短短的烟卷戳进烟灰缸。

「大概是知道你要来吧?那位青色的仁兄预感一直很准。突然就起身离开了」

你都没感觉吗?深绿色的眼睛恶劣地眯起,红色弓兵眉间的褶痕又深了几分。



这不是偶然,他是在刻意避开自己。Emiya最近才确信了这点。

遵循Master指示的编成和灵子转移,两人一起战斗的机会还是挺多的。Caster·库丘林本身并没有什么改变,依然一副游刃有余的态度,用经验和熟练的手腕协助着队伍。

对待弓兵的方式也一如往常,和对别人没什么区别。偶尔聊起天来,即使Emiya忍不住讽刺几句,魔术师也只是笑笑,不当一回事。

但是,回到迦勒底之后就不同了。每当Emiya有事——通常是像这次一样帮Master传话——找到他的时候,Caster的表情都会染上一层黯淡的灰色,仿佛Emiya来的不是时候,只能给他徒增困扰。

这家伙经常出没的地点不外乎中庭和变成毒气室的前·休息室。

常常见到他和那个绿色的弓兵,以及长相奇特的黑须海盗一起吞云吐雾,而原本兴致勃勃闲聊天的那张脸,总是一看到自己就立刻垮了下来。

Emiya曾以为是自己多虑了。

或许魔术师只是单纯地觉得,充斥着厮杀的战场上也就罢了,回到迦勒底还要看见弓兵那张扑克脸着实是件烦心的事。如果是这种原因,他也不是不能理解。

只不过。

每次一想到这里,褐色的脸庞上就显现出一丝苦涩的神情。

太不愉快了。对他有什么不满的话,直说不就好了。至少最近以来,那家伙明显在避开自己。

既不去排除弓兵本人这个不满的根源,又没有完全彻底的无视他。Caster的这种态度仿佛在Emiya心中丢下了一块石头,激起一层又一层奇妙的波澜。

我只是觉得烦躁罢了。Emiya这样自我说服。

而且总这样躲来躲去的,Master的指令都没法好好传达了不是吗。

这样下去会影响日常运转,仅此而已。绝对没有凌驾公事之上的别的感情。

总之,他还是必须得去找Caster。努力抛开心中沉积郁结的情绪,Emiya迈开步子。就算知道是刻意避开自己,不让抱怨个一两句也太说不过去了。



房间、食堂、训练场、中枢管制室、实验室、中庭、图书室、后花园、最后又回到房间。

大约已经找遍了所有他可能出现的地方,却仍未能见到魔术师的身影。也问过路上遇到的英灵们,答案都是一致的没瞅见。

自从引发了GrandOrder的那次大事故以来,基本没剩下几个职员的迦勒底,大部分设施和中央机能都自然而然地放在了中心部的本馆。因此,东西两个方向的分馆基本相当于无人地带。宽敞的走廊虽然看起来很新,地上却覆着一层尘土。

拇指抵上已经皱成溪谷的眉间,Emiya深深叹气。四处奔波的结果,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平常根本没人会来的地区。

糟透了。而且一想起自己走来走去的目的,心情更是沉重的不行。

如果只是为了传个话,即使不去特意寻找Caster,也可以用别的方法。

他不禁失笑,似乎一涉及到这个人,自己就特别容易意气用事。

…回去吧。Emiya离开靠着的墙壁,正要转身时,视野一角忽然闪过扑朔的磷光。

「……?」

光之蝶。

指尖大小的蝴蝶晃悠悠地飞过他眼前,翅膀拍打着细小的光之微粒。一次,两次,转着圆圈跳起舞,然后慢慢飞走,停在不远处。像是诱导,又像是指引。

为什么这种地方会有蝴蝶。不,为什么会闪着光,啊啊…各种各样的常识冲刷过弓兵的脑海。但在这个充满神秘的迦勒底,神代的英雄和近代的伟人共处一室,一般常识这种东西可以说是毫无用处,就连刚刚被召唤的英灵都很清楚这点。

Emiya跟着向前走去,蝴蝶似乎很满意,飞舞着留下一条光之轨迹。

然而没过多久,他便走到了尽头。

前方是无机质的墙壁,光之蝶径直飞了过去,溶入墙壁之中消失了。

白色的墙面泛着不规则的波纹,仿佛某种奇妙的水面。Emiya小心翼翼地伸出手,指尖碰触到的水面很是温暖,这温度甚至让他觉得有些熟悉。可惜还没等他回忆起那是什么,视界就扭曲成数道奇妙的弧光,再一眨眼,弓兵已经坐在了一片草丛之中。



「…这里是」

似乎是被他的声音所惊到,一旁的树上,不知名的鸟儿扑打着翅膀飞了起来、

放眼望去,四周是无尽的绿色。微风拂过,树木繁茂的枝叶沙沙作响。新绿与浓绿交错的世界之中,小小的花朵聚集在一起,连缀成一片美丽的花之海洋。

「…植物园…庭院、吗…?」

竖起耳朵便能听到潺潺的流水声。脚边是古老的石阶,从石板的缝隙中能看到长着青苔的水道。睡莲宽大的叶片上,像是青蛙的小生物蹦蹦跳跳。没有人类的干预,这片空间在漫长的时间里似乎构筑起了自己独特的循环,一个完整而自我往复的世界。

忽闪忽闪,刚刚为他引路的光之蝶从他面前飞过。Emiya这次不再犹豫地跟了上去。光芒指引着他穿过水路,拨开一人多高的茂密枝条,视野突然变得开阔起来。



「……」

那是一个洒满了阳光的地方。抬头能看到被树冠簇拥着的苍穹,阳光散落在树叶与枝杈之间,为每一处绿色涂上或深或浅的影子。

再往前有一棵巨大的古树。树干极其粗壮,五个成年男子手拉手都环抱不过来。向上望去,纷繁的新绿枝叶间,无数枝干侧向生长,每一根都结实地足以建个供人居住的小屋。古树的年龄难以估算,看上去至少也经历过十几二十个国家的起落与兴衰。水路蜿蜒直通隆起的树根部,在下方形成一湾水池,路边长满青苔的石块,还在往下滴答滴答地渗着水滴。

大树的根干处,是他再熟悉不过的那件浅葱色的斗篷。

魔术师背朝他,侧身靠着厚重的树干。一边的膝头上,几只蝴蝶正翩翩起舞。

太过梦幻和迷人的场景,仿佛都不属于这个世界。Emiya一时间忘记了自己的存在,只是伫立在那里,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。

光与影在此交汇,唯有静谧能流淌其间。

鸟叫声、虫鸣声,所有的声音都被抛到耳后。

树叶间透过的点点辉光,在他脸上投下轻浅的阴影。

如果世上真的有神明存在。此时此地,在这个阳光、树木、水流与微风协调统一的庭院中,这副美丽而安宁的光景,完全就是由神之手所描绘的画作。

引导着Emiya前来此处的那只蝴蝶,扑闪着飞向同伴们所在之处,浅葱色魔术师的身边。

Caster懒散地转过头来,在认出Emiya的一瞬间,端整的美貌扭成个苦瓜脸,嘴边还叼着根烟。

「你…不是吧」

咬住差点掉下来的烟卷,魔术师仰起头,深深地叹了口气。

弓兵头盖骨的里侧,作为武器却难以控制的齿轮正在疯狂运转。抄起手半睁着眼瞪向面前的男人。Emiya努力说服自己要冷静要冷静,说话的声音却仍然含着冰冷的怒气,令人寒毛直竖。

「…………我真是错看你了,库丘林」

「哈啊?」

Caster嘴里咬着的烟卷上,一丝火星掉落到下方的草地。

「…我知道你对我没什么好感,这是理所当然的。但我本以为你会更理智一点。至少不会因为个人好恶打乱前进的步调」

是自己误会了。

如此愚蠢的过程与结果。不是这个人的错,全部,全部都是自己的错觉。

以为自己得到了他的认可。以为自己已经成为了能同他并肩作战的人,Emiya确实这样想过。

然而却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。

或许在那无数次的因缘际会之中,那仿佛要烧尽一切的邂逅,剑与枪的交锋、灵魂与灵魂的共鸣,两人之间相互杀戮的无限螺旋……倘若这一次的召唤,能够不用再面对彼此的死亡…Emiya的心灵在那一瞬之间,收获了极其微弱的、小小的安心感。然而现在想起来,他简直要对当时的自己嗤之以鼻。

真是愚蠢至极。

明知这不过是将对自身的愤怒转嫁给他,却仍难以抑制那些责难的话语。无法直视魔术师疑惑的表情,弓兵把脸撇向一边,在他看不见的方向,咬住下唇拼命控制自己。

「…什么?」

「……让你费心了,下次在战场上也尽管无视我就好。不过为了Master,最低限度的协作还是要有的」

Emiya的心在不断往下沉,干脆就这样溺死在自己的愚蠢之中吧。正当他转过身准备离去之时。
喂。魔术师突然出声叫住他。

弓兵决定假装没听到,Master要他带的话在脑中一闪而过,但那种事情,只要找第三者代为转达就行了——

「喂,给我等下」

Emiya无视他的声音,迈步走上覆满青苔的石阶。刚踏出一步,瞬间,整个视野就被迸发的光芒填满了。

「呜…!?」

咣,脚下一滑。眼前天旋地转,平衡感全失。闭上双眼向后倒去,要摔倒了。

后背却并没有接触到地面,反而被一股力量支撑住了。

「…净给我添麻烦」

耳边响起库丘林无奈的声音。紧接着,就像倒带一样,视界迅速恢复了原状。

啪沙啪沙,几只光之蝶从身边逃开。真是…这些家伙啊…听到这句抱怨,弓兵这才回过神来,猛然发现自己正被Caster抱了个满怀,魔术师的手臂支着他的腰,使得他免于摔到地上。Emiya急忙站起身来。

「抱歉啦。不过那些家伙应该也没有恶意」

「…刚刚这是」

「妖精的把戏。其实都是些很好相处的家伙,就是太喜欢恶作剧」

调整姿势重新坐好,光之御子伸手拍了拍身旁的草地。不知为何已经失去了离开的力气,Emiya也就老老实实地坐了下来。

背靠着大树的根干,无意间屏住的呼吸也在这份支撑感之下悄悄缓解。弓兵深呼吸了一下,随后用余光瞥向身旁的男人。明显有别于人类的外表,艳丽的蓝色长发,同色的纤长睫毛,阳光仿佛一层薄纱,为那耀眼的蓝色染上淡淡的光晕。

「…这里是你的魔术阵地吗?」

「不是那种夸张的东西啦」

之前抽了半截的烟卷似乎丢掉了,Caster嘴里衔了根新的,还没打上火。

「大概是前任所长还是别的谁吧,总之就是私人工房,个人研究所之类的地方。连迦勒底那些人都不知道呢。我找到这里的时候就是个荒废的园子。修复了水路之后,剩下的就自行运转起来了,草木回青鲜花盛开,啊,中间这棵树也是,一下就变得巨大」

魔术师平静地讲述着。

像他这样的大英雄,不管干什么都比常人要来得夸张…Emiya心想。

太阳神鲁格之子,光辉的半神,他的存在本身就能够唤起这样的奇迹,让周围的一切焕发生机。
绿意盎然的庭院中,小鸟的鸣叫都仿佛是在歌唱。

「…是个好地方」

Emiya无意间流露出的,毫不造作的心声。

旁边的库丘林怔住了一瞬,随后扬起嘴角,少年般快活地笑了起来。

「可不是嘛」

这可是我珍藏的宝地啊。青色的英灵大大地伸了个懒腰。

一向泰然自若的神代英灵,这会儿却露出孩子似的笑脸。就算是再毒舌的弓兵,一时之间也有些说不出话来。不是历经沧桑却一笔带过的微笑,也不是和敌人作战时、那被鲜血染红的张狂笑容。

Emiya的心脏在那一瞬间,似乎响起了某种奇妙的声音。胸口的那道伤疤所发出的,烧灼般的噼啪声。

为什么…为什么要让自己看到这个笑脸呢。他无法理解,只好抬起头假装仰望天空。古树巨大的树冠,树叶层叠的缝隙之间,是仿佛能穿透一切的高耸的蓝色苍穹。

然而实际却并非如此。

在这场夺回人理的战争中,迦勒底已经成为人类最后的据点。外界只剩下烧焦的街巷。这片天空,多半也只是用某种术式重现的而已。

舞动的光之蝶再度围绕在魔术师膝上。Caster放任妖精们自由嬉戏,突然好像注意到了什么似的转过头来。

「对了,你到这来干什么」

「……」

都忘记了。唔,想起自己的本意,弓兵不禁皱起眉头,下意识地挺直了身体。

「…Master的传话。“我的身体恢复的很好,很快就能再次展开行动了。后天修炼场里会有很多鬼魂系敌人,看你的了,请做好准备。”」

以上。Emiya传达完毕准备起身离开。自己这个不速之客在这里呆的也够久了。


「什么啊。不是因为寂寞了才四处找我吗」


…哈?

弓兵惊讶地张着嘴差点发出奇怪的声音,半起身的动作僵在了原地。浅葱色的魔术师见状又追加了一句。

「最近都没怎么顾得上你。还想着你多半是又误会了什么开始闹别扭」

「胡说八道!」

被客人突然爆发的怒火吓到,妖精们纷纷化作光之粒子四散奔逃。Emiya管不了那些,羞愤之情将褐色的脸颊染得通红。

「没事谁会来找你这家伙!故意避开我的是你才对吧。还说什么闹…闹别扭,我根本就——」

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魔术师全然不在意他的怒骂,甚至还有点享受的样子。

弓兵盯着他,突然注意到某种违和感,话到一半停了下来。

Caster唇边叼着的烟卷,一直都没有点着。

「只能说是你运气不好吧,老是赶在最差的时机登场」

察觉到对方的视线,烟卷上下摇晃了两下,庭院的主人回答道。

「总是在我想歇会儿的时候出现,都不能安心地抽个烟。躲到这里来抽两口还是被发现了,真是厉害啊」

你是那个叫啥「班长」的之类的角色嘛,凯尔特的大英雄向他投以疑问的目光。这种无用的知识是来自召唤系统还是某个黑胡子海盗就没人知道了。

「……姑且问一句,为什么我在就不能抽烟了?」

Emiya克制住自己。他有种不好的预感。

「不能在小鬼面前抽吧」

魔术师饶有兴趣地看着他。随后笑着追加了一句,别看我这样,本性可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呢。

「…………」

我要杀了这混蛋。Emiya微微一笑,手中投影出黑白双剑。

「喂喂冷静点弓兵」

「闭嘴。受死吧」

符文强化过的手杖截住了怒涛般挥下的夫妇剑,Caster的脸上不见半点慌乱,依然游刃有余地向他搭话。

「你之前不是还念叨过嘛,别毒害Master和小姑娘什么的」

「他们两个还未成年,二手烟的危害更不用说。把我和那两个孩子混为一谈,你这双眼睛其实是玻璃珠吗?」

人在怒极的时候反而能笑出来,Emiya还是第一次切身体会到这点。

剑身与木杖的结合面发出悲鸣,魔术师闻言露出一丝苦笑。

「在我的角度看来,你们没什么太大的区别」

红玉般的眼瞳注视着他,那目光真诚、温柔,充满慈爱,仿佛父辈遥望着孩子,又仿佛长者回望着他所引领的人群。

Emiya不知不觉间卸下了力道,双剑也随之消散无形。

 「痛!?」

下一瞬间,弓兵伸出手,揪住那苍蓝色的长发用力向后拽了一下。啧、还有这招啊!咆哮着的光之御子身边,再度现出身形的妖精们欢快地飞舞起来。

这里完完全全是他的领地。自己获胜的可能性是零。终于觉悟到这一点的Emiya恢复了往常的扑克脸,皱着眉端正坐好。

「…区区几根烟对我来说算得了什么,太蠢了」

声音听着像闹别扭也是没办法的,即使本人没有这个意愿。

喔?一只光之蝶离开魔术师白皙的指尖,悠悠地飞到弓兵近前,停在白色的发梢上挥动翅膀,好似在安慰他似的。——不,虽说是妖精,安慰什么的…也只是自己的错觉吧。抱着这种复杂的心境,Emiya继续辩解道。

「我的确不抽烟,但也没愚蠢到试图干涉别人的嗜好。再说,以前被召唤的时候你不也照抽不误吗」

「跟以前无关啦。是我现在的心情问题」

「你这就叫傲慢,蠢货。生前遇到的抽烟的家伙多了去了,你一个人这点,都不算…」

没有说完,Emiya突然停了下来。

在他那无法称之为记忆、几乎磨耗殆尽的记录碎片之中,曾几何时,在某个地方,像是泛黄的老照片中的场景。

脸和声音都已经想不起来了,只记得那只手,有些冰凉,却会温柔地抚摸他的头的大手。杂乱的书房,夜晚的廊下,抬头望去那模糊的侧脸,以及身边总萦绕着的,淡淡的烟草香气……几乎快要彻底忘记的,生前的残片。

原本的模样,其间发生的故事早已不复存在。但自己从那个人的手里,得到了许多如同瓷器碎片般美丽、珍贵、而又不可替代的宝物。只有这个印象,仍然留存在守护者的心里。

因此,当看到浅葱色的魔术师指间飘散的烟雾时,Emiya会觉得,其实这样也不坏。

坚毅的钢色瞳孔,在这一刻变得柔和起来。

「………」

「…啧,你干什么!」

住手!Emiya吼道。灰白色的头发被一只手揉了个乱糟糟,手的主人却一脸不干我事地哼了一声。

「你这个表情,就是这个表情。又把我当做别的男人的替代品,真是够了」

「哈?你在说什么胡话」

「啊啊所以说毫无自觉这点最麻烦了」

简直恶劣至极。魔术师的表情十分不满,接着又像放弃了似的,向后倒下靠在树干上。Emiya边整理好头发,边用余光瞄了他一眼。搞不懂是怎么回事。



「…喔、」

突然,所有的光源同时撤去,庭院从黄昏坠入了夜晚。四周暗淡下来,黑夜的帷幕包围了一切。

面对这般异样的变化,弓兵几乎是大吃一惊。正当他警惕地想要站起来时,身着红色礼装的手腕却被覆着浅葱色的手掌按住了。

「没事的。我说你啊,运气不错呢」

「发生什么了?」

刚刚还阳光普照的整个空间,转瞬便陷入一片黑暗。方才婉转低鸣的鸟儿也安静了下来。只有拖着光芒尾迹的妖精们还在弓兵的肩头飞舞,像是在告诉他不要担心。

Emiya转过头,身旁那个有着蓝色长发的男人,白皙的侧脸在夜晚和妖精们的环绕下染上一层柔和的光晕。魔术师沉稳的目光望向前方,低声回答他。

长老睡着了而已。

「……?」

呼地一下,眼前有什么东西飞散开来。是花瓣……无数细小的花瓣反射着淡淡的光辉。
抬头看去,古树那数不清的枝桠间,仿佛无穷无尽的花瓣缓缓飘落,一片片、一群群,每枚花瓣都如同梦幻的雪花,在微光的映照下翩然起舞。Emiya伸出手去却没能碰到。花瓣穿过褐色的掌心,化作光芒消失在空气中。

「这是它的梦境」

手肘搭在膝头,依然维持靠着树干坐着的姿势,Caster轻声说道。

「大概曾是世界树的一部分吧,树龄也相当古老了。这几个月来一直是醒着的状态,差不多也该进入休眠期了」

「树的…梦?」

「年轻时候的记忆。一度骄傲地盛开着的光景。大概是它特意让我们看的…只有在长老刚睡着的短暂时间里才能看到」

很漂亮吧。

宝石般的眼睛微微眯起,神代的大英雄自言自语般地说道。

确实是非同一般的景色,宛如神话中的仙境,虚无缥缈却又如此美丽。

对于光之半神的他来说,或许从一出生开始,就在看着这种常人永远也无法企及的景象吧。

「人世间的种种,它们可不在意」

被这平稳的声音所吸引,Emiya看向身旁的人。

膝上的手臂向前伸展,闪着微光的妖精们收敛了翅膀在他的指尖休憩。

魔术师眺望着眼前泡沫般的梦境。他的声音有些不太真切,言语交织成久远的诗篇,像是没有听众的歌者,又像是没有奏者的弓弦。

「即使人类的世界抵达终点,它们的梦境也仍会延续。所谓的人理,在行星漫长的一生中,也不过只是片刻的午睡时间罢了」

所以不用逞强,也不必害怕。英雄如是说。

「按自己的想法去做就是了。小家伙想要守护人类的未来,我们就为他斩落荆棘、开辟前路,力尽之时便倒下,仅此而已。不用逞强,也不必害怕。即使结束之后活了下来,也只是浑浑噩噩地活着罢了。这样一想就轻松多了」

魔术师的视线依然望着远方。Emiya想说些什么,却最终选择了沉默。想反驳一句自己并没有逞强,也想回敬一句会有这种想法是因为你是神与人之子。

守护住了一切,又留下了一切,历经无数战斗的终点抵达英灵之座,被后人赞颂、传唱,如今也能秉持着荣耀继续战斗下去。

在他这样的英雄面前,身为人之子的自己是那么平凡而又渺小。

守护者轻轻叹息。纷飞的花瓣拂过,盛大的舞会仍在继续。




「…那么,当这个世界的一切都迎来终结之时,又会怎样。人理也好,行星的梦境也好,当这一切都消失的那天,我们、到那个时候、」

这个问题一直深藏在Emiya的心底。自己此刻的表情不难想象。如同被迫与父母分离、不知该去向何方的孩童。遍历无数时间线的人,最终却迷失在了时空的缝隙之中。

光之御子侧过头看着守护者,那双深邃的红色眼睛仿佛早已看穿他的所有疑惑。


真是个笨蛋。秀丽的唇线无声地描绘出这几个字。而后笑着说道。



「到那时,一起沉眠就是了」






向浅葱色的魔术师道别,弓兵独自一人离开了那个绿色庭院。

古树长老彻底进入梦乡,幻想般的景色也就随之消失,整个庭院再次沐浴在阳光之下。
树叶随风摇摆,鸟儿也欢快地歌唱。

庭院的主人伫立在树旁目送着他,Emiya往来时的方向走去。

走了没多久就看到一扇门。被新绿的枝桠覆盖着,有几分腐朽的木门。伸出手去,指尖传来的感触十分温暖,和自己最初穿过这里时一模一样。再次睁开双眼,便已经回到了无机质的白色走廊。

曾为他引路的光之蝶拍打着翅膀,舞动的轨迹似乎在传达着它的不舍与悲伤。Emiya露出小小的微笑,轻声向它道了谢。蝴蝶缓缓地飞走,穿过那道看不见的门扉,墙壁荡漾起水波,随又恢复平静。

Emiya注视了墙面大概有两、三秒,随后转身往本馆的方向走去。



「不要再来了」,又或者「下次再来吧」。

类似这样的话,Caster·库丘林一句都没有说。

但Emiya知道,就算他回头,也不可能再找到那扇门了。

那个魔术师就是这样的人。既不是王也不是半神,仅凭手中的魔枪,以战士的身份度过一生。即便如此,也依然自由地追寻着荣耀的男人。

所以,自己心中的那份痛楚也只是感伤而已。无论如何追赶也无法触及的英雄,那遥不可及的蓝色的背影,那不知被埋葬在何处的最初的记忆,自己对他所抱有的一切情感,都不过是一些幼稚的憧憬罢了。除此之外再无其他。



……你、坠入爱河了呢。少女纯真的声音突然在脑海中响起。

「…一派胡言」

那不是恋情。绝对不是。因此他也不会回头。一旦、一旦自己回了头,去寻找那扇通往庭院的门扉,不管它是否还在,只要自己去找了的话,就……就再也无法站在此地,再也无法回到那个有着无数齿轮与铁锈色天空的剑丘。

会彻底的迷失自我。

Emiya停下脚步,按住额头俯下身去。手背上的伤痕早就消失了,身体却既然记得那个温度。

不、自己并不想要那个男人。即使再怎么祈求也得不到。连站在他身边的资格都会失去。这不是恋爱,不是爱慕。不想要,一点都不。反正…也不可能得到。

痛苦地闭紧双眼,脑海中又一次浮现出Caster所在的庭院。无论人理最终能否得到拯救,在旅途的终点,世界的尽头,青色的英灵都会就此陷入沉睡。在那个洒满阳光的静谧庭院里,背靠着参天的古树,再无人会打扰他的安眠。


……魔术师的梦境里,想必也会萦绕着淡淡的烟草香吧。




「…………」

慢慢仰起脸,守护者大步向前走去,一次都没有回头。 






Fin.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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